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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全绳中将戍疆琐忆系列文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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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前语:

今天有幸读到老部长屈全绳的几篇在*旅生涯中的回忆文章,倍感亲切与感慨……记得是年初,时任总政治部宣传部部长的屈全绳,召集各大*区宣传处(新闻处)处长和中央媒体*事记者站站长,在广州*区座谈研讨香港回归前后的*方对内外的宣传报道等事宜。我时任成都*区宣传处长,参加了会议。此次会议属于*方机密,不许摄影不许报道。可在大会的第二天,香港《苹果日报》头版居然报道了这次会议的信息,好在没有涉及机密的资讯。当时屈部长很生气,在会上还幽默地说,是谁差钱花,把信息卖给了《苹果日报》?我当然希望不是我们在座的。屈部长说,这说明香港的媒体记者真是无孔不入啊!我们在座的都是*方的媒体人,我们应该怎么办?

记得在会上,我用四川话发言,说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屈部长在点评我的发言时,学着我说的一句:“香港弹丸之地”,特别用四川话重复了“弹丸”两字,说得全场哄堂大笑!

会后我们与会人员着便衣进行了实地考察……

大家都知道,屈部长是*中的才子,写过很多有影响的文章,我也学习拜读过,还常常感叹,首长写得真好啊,宣传处也是写文章的,比起首长常有自愧不如之感。去北京总政送文件材料时,与屈部长有过工作上的接触。这次会议,近距离接触了老首长,感觉屈部长非常谦和,给人亲切感,是一位受人尊重又让人敬佩的老首长!

本来,我还有机会在屈部长手下干的,但时运不济啊!年底,屈部长调任成都*区政治部主任,而我于年10月刚刚办理了转业地方工作的手续,就得知屈部长要来了,我时任五个年头的*区宣传处长仰天长叹:如果我晚一个月办理转业手续,我就不转业了,跟着屈部长干!这就是命啊!我真没想到那个居心不良的遭很多机关干部诅咒的马xx代主任会这么“短命”!

认真拜读了屈全绳老首长的几篇戍疆琐忆文章,很真实,很亲切,很有感慨,也让我长时间回忆了我在*队服役27年的戎马生涯,我萌生了转发之意,征求了原成都*区《战旗报》社南远景社长、总编的意见,又经得老首长的同意,现将屈全绳中将的戍疆琐忆四篇文章分享给我的朋友,尤其是曾在部队的战友们,让大家也领略一下我*一代将*的风采与文采!

屈全绳中将近照

戍疆琐忆之一——疏散子女回老家回忆是一张无形的网。网一撒开,沉淀在心底的酸甜苦辣就会泛上心头。清浊混杂、甘苦参差的往事使人禁不住老泪潸然。年轻时卫国戍边的壮志与忠孝难全的节操,淹没了生活中的苦涩与无奈。回过头看,有些痛心疾首的事情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去年10月11日,大儿子50岁时我就想写这篇文章,回忆她妈妈在他出生满月后当天,因为战备疏散,带着他和刚满两岁的姐姐,泪眼婆娑地离开乌鲁木齐的情景。可是一动手鼻子就发酸,写文章的事只得拖一拖再说,一晃就是三个多月。前几天又接到一位老战友的讣告,这是辛丑年收到的第三个丧讯,心里由不得发怵。突然意识到人生无常,朝不保夕,把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写出来,已经是刻不容缓、时不我待了。谁也不能保证,一个穿越了78个春秋的人,明天清晨就一定能被窗外的鸟啼声叫醒!好在开年这些日子,阳光明媚,春色满园。院子里梅花怒放,玉兰绽苞,海棠吐红,草坪泛绿,我心里满是春天,于是乘兴动笔。事非经过不知难。没有感性作基础,理性认识永远不会走进历史深处。重新撕开已经被历史缝合的伤口,不但需要勇气,还要有耐受剧痛的意志。幸亏初心犹在,伤痛未忘。知道时代的进步有时候需要以个人利益甚至生命作代价。*人是国家的脊梁,在国家发展的道路上,*人承受的个人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回顾往事只是让历史告诉未来,国家安全,社会和谐,人民富裕,人性才不会扭曲,个体生命的状态才会稳定,人性的善才会释放出来。日历翻回50年前那个晚秋。国庆节过后没几天,一场西北利亚寒流,突然把乌鲁木齐推进冰天雪地。就在这时*区机关接到命令,部队进入紧急战备,前指启动指挥系统,家属子女或送往天山腹地疏散,或送回内地安置。部队战备多少年了,都是有张有驰,还没有出现过连家属子女也要从乌鲁木齐疏散出去的安排。干部们判断,这一回八成是真的“狼来了”!战备工作像一台机器,不分昼夜地高速运转起来。在那个年代,对方百万大*压境,战争的信号弹随时可能升空,大家丝毫不敢含糊,接到命令立即执行。多数干部沉到部队或进入坑道,只有管理局和直工部一部分人留在机关,安排家属子女向天山腹地转移,一霎时空气中都散发着硝烟味儿。当时,秘书们或跟着首长下部队,或跟着首长进坑道。我领回手枪,带足子弹,打好背包行囊,随时准备出发。唯一不放心的是妻子孙兰即将临产,又逢天寒地冻,顾虑她月子里没人照顾。但她人缘好,邻居几位家属一再叮嘱我放心,月子里不会让娃她妈为难。办公室领导了解到这个情况,也没让我去坑道、下部队,指派我随秘书科长吴世琨与作战部、*训部几个同志,起草*区当年的*事工作总结与来年的*事工作安排。就在准备打仗的风声鹤唳中,10月11日早晨,我的大儿子出生了。妻子夜里已经感到身体不适,但看到我加班回来晚,外面大雪封窗堵门,想到生女儿时产程长达12个小时,便硬是坚持着没吱声,医院。哪里料到不等起床,身体已经出现临盆状况。我手忙脚乱地裹着皮大衣,先敲两家邻居的门,告诉我老婆要生孩子,又跑到托儿所给门诊部妇产科打电话……撂下电话,慌慌张张地回到家里。推门一看,孩子已经出生。帮忙接生的邻居大嫂兴冲冲地说,是个男娃!你们家一儿一女,要龙凤呈祥呢。不满两岁的女儿坐在床角,拥着被子,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婴儿,不知是惊吓还是惶惑,见到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门诊部妇产科沈医生赶到家里时,孩子已经出生半个多小时了。医生看到母子平安很吃惊,仔细检查娘俩身体,没有发现异常,又叮嘱了需要注意的事项,留下几包药,高高兴兴地返回门诊部。一段时间内,“屈秘书老婆把娃娃生到家里啦!”成为机关干部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此,我有了第一个儿子。但儿子哪里知道,他只享受了30天的母爱,便经历了本不该经历的磨难。我的母亲也因为她这个孙子的磨难,患了终生不愈的高血压,以致最终被高血压夺走了性命。儿子出生后没几天,机关干部开始填写家属子女疏散安置去向。两台大轿车、十几台盖着苫布的卡车全部停在北门体育场,时刻准备着马达轰鸣,扬尘而去。然而我和妻子却为难了,两个孩子的安置去向在哪里?一时没了主意。把不满月的孩子交给司令部托儿所,疏散到天山腹地,别说我们不放心,托儿所从贾所长、谭副所长到幼儿老师,个个头摇得像拨浪鼓。此路不通,只得向我远在老家的父母求救。父母接到电报,先是让我弟弟回电报,让赶紧把孩子送回去。紧接着又寄来航空写信说,已经找到奶妈,不会让孩子遭受断奶的痛苦。收到电报我们欣喜若狂,收到来信更是心花怒放。接下来一想,问题又来了:家里没有一点积蓄,火车票是买硬卧还是买硬座?买硬座省钱,可孩子太小,乌鲁木齐到西安要坐56个小时火车。妻子晕车,一人带两个婴幼儿,肯定招架不了。那时妇女产假只有56天,拖过儿子满月,扣除往返途中时间,在老家安置孩子满打满算只有一周左右。超过假期不光扣工资,还影响后面晋级。我们两口子月工资不足百元,不得不考虑这些后果。过了几天,看到疏散安置家属子女的事情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我对送孩子回老家又犹豫了。吴科长见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劝我还是下决心把孩子送走,省得夜长梦多。第二天又说,我们起草的文件由兼任参谋长的*区副司令主抓,他可以代我请假,我勉強答应了。记得星期六晚上,我去吴科长家询问请假的结果。吴科长说,假没有批,你回去不了,还是让你爱人把孩子送走吧。火车票由他找人买,路程太远,又有两个孩子,再困难也得买张卧铺票,事情就这样定了。吴科长是代表组织讲的,虽然没讲不准假的原因,但这是组织的意见。组织的意见就是个人的意志,没有选择,只有服从。妻子通情达理,尽管知道途中会有想像不到的困难,但没发一句牢骚,立即着手做乘坐火车的准备。儿子满月第二天,是女儿两周岁生日。给女儿过完生日,妻子带着自备干粮,于夜里11点登上火车。到车上才发现,别人帮忙买的硬卧票,不是列车左右横向的硬卧铺,而是顺着列车走向,临时架在走道窗户上的一张硬卧铺。送走娘仨人,我心里空落落的。吴科长向我解释,老百姓听说*队战备,回内地的人多,买火车票的预约号排了好几千人,这张票还是走后门弄到手的。我听完哭笑不得,只有表示感谢。事情到此本来可以告一段落,但11月下旬,紧急战备忽然解除了。后来才听说,这次战备上级下达的指令是检验性演练,不知道*区怎么搞成了“乌龙”战备。而且持续了一个多月,弄得八公山上,草本皆兵。为什么要这么搞?谁让这么搞?这么大的事情,开始还有几声置疑,没过多久不了了之。迄今为止,这次紧急战备没有人能说清楚,也没有人想说清楚。这件事使我有点后怕,深感*队指挥权必须高度集中于中央*委,是非常正确的。否则,还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大乱子。接下来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在当年司令部*委扩大会议总结工作时,那位兼参谋长的*区首长竟然这样讲:“前段时间战备工作正吃紧,有的干部要求送娃娃回内地疏散,有这个必要吗?这是战备观念不强的表现。当年过黄河时,我的孩子掉到河里,我也没有下水打捞。要革命总会有牺牲嘛!”我当时不知道这话是冲着我说的,只觉得他举这个例子不合适。他生了14个孩子,养活了13个,实在了不起。但也不能因为孩子多,淹亡一个就不在乎,不痛心!毕竟那也是一条命呀!后来知道他这些话是冲我说的,我觉得有必要回应。有一天乘电梯,正好只有我同这位首长两个人,我平静地说:“首长,战备期间送孩子回内地的机关干部有十几个人,唯独我的假你没批。你生了14个孩子,多一个少一个不在乎;我只有两个孩子,我在乎!”首长直愣愣地瞪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再后来才听人说,他批评我是说给我当秘书那个首长听的,那是敲打窗子给门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句话可谓千古名言,因为我亲身体会过其中的道理。可是,这位领导沉淀在我记忆中的污点,50年来我想抠也抠不掉。年11月11日晚11点,我把妻子和儿女送上火车。车外寒风割脸,大雪纷飞。车内人头攒动,人行通道挤得水泄不通。乘客们几乎都是送老人和小孩子回内地躲辟战争的。目睹分手的依依不舍,听着生离死别的哭泣,一股悲壮袭上心头:送走老弱病残,老子拼个你死我活!看看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好不容易找到坐位,放好行李,我亲亲眼神迷茫的女儿和又白又胖的儿子,在列车启动前一分钟跳下车厢。在频频挥手中,眼睁睁地看着火车载着妻子和儿女,驶入令人揪心的旅程。妻子后来告诉我,火车开出好几个小时,车厢才渐渐恢复了秩序。列车员把无票乘车的男女集中在两节车厢的结合部,开始补票或罚款。那是个贫穷的年代,有的乘客像衣衫褴褛的乞丐。买不起车票或交不起罚款的人,失*落魄,长跪不起,哭求列车员让他打扫卫生、提壶倒水也不愿下车。妻子看着眼前的景象,虽然心有吝悯却爱莫能助。因为全部精力照顾儿女,加上晕车,也不知道列车员最后是怎么安排这些乘客的。妻子坐位在孩子卧铺下面。深夜两点多,给儿子喂过奶,看着孩子酣然入睡,才爬在面前的小桌上打盹。她似睡非睡,不时站起来看看头顶的孩子,又恶心的几次上卫生间呕吐,直到第二天中午也没吃一口东西。女列车员见妻子是*人家属,又给婴儿哺乳,加上晕车呕吐,孩子睡在悬吊铺上不安全,一路都在想方设法调整铺位。直到离开哈密时终于找到了一张下铺。谢天谢地!把悬在空中的孩子放在下铺两头,孩子有了安全感,妻子自己也能在铺边躺一会儿。但是,晕车,呕吐,还得给儿子喂奶,照管孩子拉屎拉尿,妻子一路上几乎没有完整的睡过两个小时,也没有吃几口东西,身心疲惫不堪,恨不得火车马上到站。两天三夜好不容易熬过去,14日一大早,火车终于开进西安站。弟弟江绳把娘仨接到伯父家稍事休息。吃过早饭,妻子带孩子乘公交车上*原,弟弟骑自行车在后面爬十里长坡。上车前弟弟告诉妻子,为了不使老人焦虑,他没有告诉父母娘仨要回来。妻子在狄寨公社门前下车,抱着儿子,领着女儿,朝着村子蹒跚而行。天寒地冻,举步维艰,5里路没有过半,两岁的女儿实在走不动了,母女只好坐在路边休息。同村一位老乡认识孙兰,看到她带着儿女从新疆回来,赶紧给我父母报信。母亲得知消息,惊喜交集,带着弟媳妇急忙前往接应。看到孙女个头高了,孙子又白又胖,高兴得眼泪汪汪。父亲抱着孙子左看右看,高兴得抽烟时呛了好几次。把孩子安顿好,妻子陪母亲看望给儿子找的奶妈。奶妈是位20多岁的同村妇女,孩子生后夭折。母亲一再叮嘱奶妈,孩子爸妈在新疆,哪怕多给你几个钱,也不要亏待孩子。妻子为了使儿子适应奶妈,从第一天起,夜里陪着奶妈和儿子一起睡,一直到回新疆当天夜里也不舍得离开儿子。妻子在老家待了不到10天即返回乌鲁木齐,产后第57天准时到单位上班。同事们得知她把两个孩子送回老家都很同情,说了不少安慰话。妻子强颜笑答,眼泪却往心里流。单位领导很器重这个没有孩子拖累的*人家属,把她与其他年轻女工安排到最需要卖力气的地方——在乌拉泊戈壁滩上与男工一起筛沙子,为人防工程建设备料。此后一年多,妻子早出晚归,风来雨去,直到“9·13事件”后才回到单位。把儿女送回老家时,我弟弟的大儿子还不到两岁,弟媳妇是父亲下田的主要帮手。本来体弱多病的母亲,每天吃过早饭,准时带着大孙子和孙女去奶妈家照看小孙子,晚上天黑之前还要去看一次,见天不空。既要管3个孙子辈的吃喝拉撒,又要操心家务琐事,在劳累中血压升高不降,身体也日渐消瘦。但老人嘱咐我弟弟不要告诉我们,担心我知道后分心走神。老人家以她伟大的母爱为我分忧,为国分忧,体现了中国母亲最深沉最朴素的爱*爱国情怀。而我却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这是我今生无法挽回的心痛。孩子安顿就绪,我全身心投入工作,加之大革命波诡云谲,“批陈整风”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9·13事件”发生了。部队又一次进入临战状态,那种紧张程度不是用战备等级可以表达的。我随首长连夜进入天山,家属参加了单位的防空袭演习,乌鲁木齐*政*刀出鞘、箭上弦,完全是准备打仗的态势。我3个多月没有回家,与妻子的联系全靠电话;她对两个孩子情况的了解,全凭我弟弟来信。但到后来信的频次越来越少。年元月下旬,我正忙着参与起草*区*委工作报告,已经升任司令部办公室副主任的吴世琨打电话给我说,你弟弟发来加急电报,说你儿子病重,让你尽快回家看望孩子。过了片刻,没听到我回应他又说,已经报告首长,你的工作由徐嘉弟接替。我忽然明白,“9·13事件”后13个孩子的父亲调走了,怪不得这次请假顺利。我与妻子连夜登上火车,驰向西安,对儿子可能出现的情况作了最坏的思想准备。因为我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弟弟不会给我发加急电报。回到家才知道,加急电医院出来后发给我的。原因是孩子患恶性贫血、肺结核、骨骼发育不良。医生要求马上住院治疗。一个又白又胖的孩子突然冒出这么多大病,母亲痛心疾首。到家那个晩上,母亲哭哭啼啼地向我们诉说了奶妈对她隐瞒的实情。原来儿子送去第三个月奶妈又怀孕了,从那时起奶妈的奶水就断了。儿子饿得哇哇叫时胡乱凑合着吃些东西,一直不给我母亲说实话。半年多后母亲见孙子越来越瘦,奶妈的孕妇形象已经显露,这才讲了事情的真相。母亲气得血压一下子升高了,想把孙子抱回家自己哺养,孙子在感情上对奶妈有了依赖,抱回家就哭。无奈之下,只得晚上把孩子抱给奶妈,白天再从奶妈家抱回来。让母亲不能容忍的是奶妈坐月子后,对孩子的照看漫不经心,孩子从土坑滚到地上也没有发现。缺乏营养,受到惊吓,影响了孩子的身心健康,一个胖娃娃瘦成了皮包骨头。医院检查出来,让我们尽快返回西安,成了父母和我弟弟的唯一选择。再有20多天就过春节了,我们已经4年没陪父母过春节了,一心想过完春节再回新疆。父母知道我只有10天假期,新疆部队还在战备,一句挽留我们的话也没有说。当妻子提出为减轻母亲的压力,把女儿和儿子一起带回新疆时,母亲生气地说:“你们先把我埋了,再把孙女领走!”说完抱着我女儿放声痛哭,说她对不住我们,对不住孙子……我们带着儿子走了,父母心痛得撕心裂肺。父亲说:“儿子穿着*装,自古忠孝难两全!让他们走吧,孩子病好后照个照片寄回来,我们也就放心了。”回到新疆,门诊部小儿科廖淑贵主任、放射科胡医生、检验科康主任为儿子会完诊確定,中医西医双管齐下,贫血结核扶正祛邪。廖主任是位儿科专家,经过她一年半的调治,儿子又成了虎头虎脑的胖小子。奶奶看到照片又哭又笑,爷爷拿着照片说:“长大了又是个当兵的材料!”50年过去了。儿子验证了爷爷的预言,直到现在还穿着*装。年3月3日于成都江汉路解甲楼戍疆琐忆之二——科长教我写材料吴世琨是年新中国成立前入伍的安徽籍老同志,是我初到新疆*区司令部任秘书的老科长,更是我做人做事做文章的师表。吴世琨是采纳师政治部几个人的意见,建议我给*区领导当后任秘书的。那时候我是部队政治处宣传股的干事。“施恩图报非君子,知恩不报是小人”。这是中国人的做人操守,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吴世琨对我言传身教,耳提面命,却从未接受过我一杯酒一包烟的回报。他对事业的忠诚,对同志的厚道,如细雨润物,使我受益终生。年八一前夕,我代表新疆*区到西安慰问老干部,正值吴世琨年逢花甲。当时他已经安置在西影路干休所五六年了。我联系另外两个受益于他的同志,想办一桌酒席为他贺寿。承办人口风不紧,提前泄露了我们的秘密。吴世琨知道后打“你把工作做好了,就是喝白开水、吃羊杂碎我也去;不解决老干部的困难,就是人参果、茅台酒我也没兴趣!西安几个干休所一大堆问题,*区领导来来去去,都答应要解决,一个也没解决!”话说得很尖锐,给我敲了惊钟,也展示了这位老领导晚年的赤子情怀。回来后我把老干部反映的主要问题向*区*委作了汇报,先解决了一些同志的医药费,又帮几位老干部从新疆把子女安排到西安,其他问题后来也陆续解决了一些。我到南疆*区任职后,听说*区又改造了几个干休所的设施。我终身对吴科长心存感恩,不光受益于他的教诲,更得益于他刚正不阿的人品和手不释卷的学习精神。即使卧床不起,他手中的书也没有放下。他在西安病故时我没有收到讣告,也没有从其他渠道得到噩耗。这个春节给其夫人张玉芬大姐电话拜年,得知今年是老科长90华诞。俄顷,往事像一盏盏航标灯浮出脑海,在50多年的记忆波涛里熠熠生辉。事情还得从年7月10日那天晚上说起。当时我正为起草师首届学毛著积极分子代表大会给*区的报告,在“何鸣·高举”的文章里找新词。宣传科通知我,新疆*区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田牧*找我。田副部长是总部下来的文化人,代表*区莅临师会议指导,同我并不熟悉,找我会有啥事?我揣着问号去招待所见田副部长。首长待人很热情,招呼我坐下说,*区司令部办公室吴科长要你明天同我一起坐飞机回乌鲁木齐。我问有什么事吗?田副部长说吴科长没说,他也没问。因为年我在*区业余创作培训班待过小半年,写了“大比武”的小说,第二年批判“大比武”时连我也没放过。尽管林忠政委把烧到我脚面上的火扑灭了,但我却动了想离开我所在团的心思。从田副部长房间出来,我向团里参加会议的政治处雷主任报告,询问他是否知道这件事。雷主任说,两个多月前*区下过通知,师政治部不放,想把你留在宣传科,现在*区来硬的,看来不去不行了。吴科长原来是师政治部青年科科长,这里“眼线”多。*区调你走这事师里知道,上午干部部调配科卢科长已经打过电话了。听雷主任这么一说,我算吃了定心丸。第二天起床号还没响,我给团宣传股张心一股长电话报告我可能调走。张股长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办公桌、床铺都给你留着,*区呆不下去再回来。我听完感觉张股长不想放我走,心里热乎乎的,也作了留在*区或返回老部队的两手准备。吃过早饭,我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跟着田副部长坐飞机到*区报道。吴世琨科长是位典型的白面书生,文质彬彬,中等个头,偏瘦体格,嘴角总是挂着笑意。他带我见过司令部办公室主任葛明旺、副主任夏光。葛主任是参加过长征的红*干部,夏副主任是抗战后期的大学生,两位领导在“四大”中没贴过大字报,政治态度有一种不言而喻的亲近感,都勉励我尽快熟悉情况,随时准备分担工作。吴科长晚上同我个别谈话时说,机关两派闹对立,你刚从部队来要超脱,哪一派也不介入,没事先看看文件。接着从柜子抱出一堆材料说:“这是一些范文,你仔细琢磨,能看出门道就好办了。”第二天,吴科长又给我拿来三个本子,大本子是剪报本,专门剪贴两报一刊社论,还有“文革”理论家的文章。两个小本子标有秘密字样,一个是学习笔记,一是工作笔记。吴科长特别叮嘱我,工作笔记的内容只涉及工作,不是日记,不要什么都写,保密室收缴时要检查内容,别让人揪住辫子。他虽然没有说破“人”是谁,但我心里清楚。那时候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唱忠字歌已经不搞了,我的学习笔记本专抄毛主席语录,每天一条。语录抄完抄毛选,从第一卷第一句话开始抄,每天千字,直到“9·13事件”后停止。我去*区前后那两年,从内地给*区陆续调了两任政委、6位副司令、两位副政委。参谋长、政治部主任、后勤部长都由新去的*区领导兼任。也许是受林彪认为“可以信任,可以培养”的司令员影响,这10位*区新领导中,只有一位超脱两派观点,遇到争论不轻易表态,也没有带秘书,其余9位同他们带来的秘书到职不久,便倒向一派,对原来*区几位老领导和秘书们很不待见。吴科长因为给*区老副司令、旅老领导、开国将*徐国贤当过秘书,又不支持造反派,虽说是秘书科长,日子也不好过,新来的秘书把他也不放在眼里。但他一身正气,对上不卑不亢,对下不颐指气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加上他笔头子硬,人称“吴文胆”,新来的领导在文字上有求于他,没听说谁找过他的岔子。可是我上班不久便给他捅了一个大漏子,本来留给他的办公室副主任的椅子也被这个漏子捅翻了,原因出在一个不该出的错误上。今天看来,拿一个字做文章十分可笑,但在那个大革命年代,一个字就可以给你定罪。事故出在我的粗心大意上。年年底,*区召开*委扩大会,司令员作的工作报告,是吴科长主持起草的,我算个参与者,主要是查找资料,核对数据,选择典型事例,负责最后校对。报告稿提交*区常委讨论没有异议,司令员作报告也没发现不妥。会后吴科长把报告缩写成*区*委给*中央、中央*委的电报,由我手抄,经司令、政委签发。电报发去第二天,*委办事组一位干部给从湖南省*区随司令调来的办公室副主任打电话查问,*区*委给*委发的电报你们把关了没有?副主任回答,那敢不把关!逐字逐句地看了。对方说,看了还出这么大的漏子。我替你们把屁股擦了,下不为例。这事可大可小,你们得好好检查一下,无论是谁都应当吸取教训。那是个习惯于上纲上线的时代,一句“可大可小”,潜伏着看不见的危机。吴科长得到消息,当即找电报核查。前五句话没有发现问题,第六句麻烦出来了——我把“形势一片大好”写成了“形势一牛大好”。我坐在吴科长对面,眼看着他的脸色变了。他抬头见我发愣,不但没批评一个字,反倒自责地说:“我马虎了!”一个小时后,吴科长拿着检讨当面向司令请罪。司令看了检查不但没发火,还说他因为没文化还差点掉了脑袋呢!抗战期间,他有个晚上带领全团开进,上级电报指示相机宿营,地图上就是找不到“相机”的地方。日本*子咬着部队屁股追,他只得带领全团占领有利地形,给敌人来了一招回马枪。他的团虽然没有吃大亏,但把纵队的合围计划打乱了。司令员最后说:“我是个老粗,你们笔杆子要把关呀!”尽管这位司令因为上了“贼船”后来受到处分,但吴科长对其宽容态度一直心存感激。年7月1日,我送驻港部队进港返回广州后,受吴科长之托,专门看望了这位被降职的老司令。话还得再说回去。那天他向司令员检讨回来,拿了一本颜真卿的楷书字帖,让我抽空多临摹几遍。那时候没有钢笔字帖,我临摹了半年多的毛笔字帖,还是有点效果的。第二年开春,上面给办公室派了一位副主任,留给吴科长的位置黄了。什么原因?谁也不说,谁也不问,吴科长照常加班加点,看不出丝毫懈怠。办公室原来安排我给一位副政委当秘书,“形势一牛大好”之后,分配我给一位副参谋长当秘书。副参谋长是湖北籍老红*,战争中受过重伤,功劳很大,脾气也大,又挨过造反派的批斗,资历浅的*区领导都怯他。这位副参谋长只身入疆,责任感强,急于求成,总想把战备工作做在战争爆发的前头。分管作战边防以后,一年四季没有节假日,不是上高原就是下部队,先试用的两位秘书家属随*,长年累月顾不上家,秘书坚持不下去,首长少不了有看法。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推到前台秘书的位置。那时候我的对象远在老家,我吃住都在办公室,上高原下部队没有牵挂。首长知道我是政工干部出身,*事工作文书都是作战部的同志动手,我只是一个承办文件的事务主义者。几个月过后,首长对我还算满意,但提出了一个要求——学习参谋业务,了解作战文书,懂得识图用图。从此,无论是战场勘察、*事演习、图上作业、战例分析,我都主动参与。几年下来,我不但跨入了名为秘书实为参谋的行列,*事文书的写作能力也有了提高。年首长病逝,作战部孟魁武部长,王步苍、王恩庆副部长曾向办公室提出,调我到作战部边防科工作,办公室没有同意。吴科长拿我当专职秘书替补使用,谁不在位我顶谁,先后给四五个*区首长当过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小半年的临时秘书。为了对首长负责,也对我负责,每次顶替专职秘书,吴科长都要找我恳谈一次,说明首长的性格特点、工作方法和文字要求,提醒我对首长之间的关系不犯自由主义,务必防止派性的干扰。同时要求我除了起草首长的讲话稿,还要尽可能多参加起草司令部和*区的文件。这样磨练了几年,我被造就成“万金油”秘书,我起草的文件、讲话经吴科长打磨都能过关,结果更多的材料压到我头上。但因为思想理论没“上纲”,习惯在报刊上寻章摘句,材料质量含金量低,没有出现吴科长所希望的螺旋式上升趋势。“9·13事件”后,楊勇接手新疆*区司令员,完全是大家风范,即席讲话很少用稿子,要么是自己写几句提纲,要么连提纲也没有,但每次讲话都言简意赅,不时冒出令人叹服的名言警句。已经升任司令部办公室副主任的吴世琨从楊司令第一次讲话开始,就要求我们几个秘书同他一起做笔记,会后整理笔记,研究楊司令的讲话特点。年底,*区召开阵地工程建设会议,秘书赵德路出差,由我起草楊司令的讲话,我很快拿出初稿,吴副主任看了比较满意。看到稿子里“*事上没有重点就没有战术”这句话时问我:“这是你想的?”我回答是楊司令在一次会上讲的。他听了说:“也只有楊司令能讲出这样的话!”说完拿着笔想了想,在那句话后边又加了一句:“政治上没有重点就没有政策。”尽管楊司令没用这个讲稿,还是拿着提纲讲的,但“*事上没有重点就没有战术,政治上没有重点就没有政策”这两句话楊司令后来讲过多次。吴副主任事后对我说:“哲学是一把钥匙,学好了能使人开窍。”我真正下功夫读了几本哲学书籍,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年6月,解放*报总编范庭宇给*区打电话说,*委要求各大*区和*兵种以*委的名义,在*报头版发表文章,纪念毛主席逝世一周年,希望*区提早准备。吴世琨副主任受命牵头起草纪念文章,我和作战部苏明銮参谋当助手。研究文章提纲时,作战部、*训部、组织部、宣传部的部领导和有关同志十几个人参加,会上讨论很热闹,但提纲定不下来。吴世琨要求我和苏参谋不要急于动笔,先去吉林拜访王恩茂同志,他在*区档案馆查资料,等我们从东北回来再说。王恩茂是旅后期与王震旅长搭挡的政委,又是带领二*解放新疆的政委,后来还是南疆*区、新疆*区的政委,“文革”之前担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书记、新疆*区司令员兼政委,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政委。“9·13事件”后解放出来,任沈阳*区副政委、吉林省革委会主任。半个月后,当我们拜访王恩茂回到乌鲁木齐时,吴副主任已经把他草拟的文章提纲拿出来了。他召集我们开会说:“文章分4大段,解放新疆、建立政权、建设新疆、*民团结和民族团结。涵盖的单位包括解放新疆的二、六*、陶峙岳率领的和平起义部队、‘三区革命’的民族*。保卫新疆重点写*区,建设新疆主要写生产建设兵团,民族团结主要写汉族与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的关系。”吴副主任草拟的提纲经*区主要领导人同意,充实了他查找的资料和王恩茂给我们提供的史料,文章初稿很快出来了。后来经作战部长孟魁武、*训部长曹文虎润色,*区*委常委会议讨论通过,全文在解放*报头版刊登。通过撰写这篇纪念文章,我对撰写文章如何把握主题、理顺逻辑,突出重点、搜集资料诸类方法有了新的认知。个人对事物认知由量变到质变、由渐变到突变往往是不自觉的,只有回过头去,才能看清楚吴世琨是怎样扶着我一路走过来的。同这篇文章没有直接关系的,还有一件令我深为感动的事情。年,*区司令部在建国路第一家属院建造了一栋新楼,分给当时的吴科长一套。吴科长见我住在平房的最北端,冬天三面墙内结冰,我的小儿子一入冬就患重感冒。尽管他也住在另一排平房的最北端,仍然毫不犹豫地把楼房让给我住。记得钱穆说过,人开始是追求物质的境界,后来追求精神的境界,到最后必然要追求灵*的境界。在我心里,吴世琨是始终追求灵*境界的人。虽然因为两大*区合并使他错过了踏入将*的行列,但在我心中,吴世琨永远是没有佩戴将星的将*!年3月11日于成都江汉路解甲楼三区革命:年8月,在伊犁、塔城、阿山(今阿勒泰)爆发的三区革命,是在中国共产*和国际共产主义影响下,在全国人民革命斗争胜利的鼓舞下爆发的。三区革命沉重打击了国民*在新疆的反动统治,牵制了国民*在新疆的*事力量,有力支援了全国人民解放战争;培养和锻炼了一大批本地民族干部,成立了民族*,训练了数以万计的指战员,为新疆的解放和解放后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发挥了重要作用。戍疆琐忆之三——口无遮拦教训多我*从支部建在连上开始,*支部、团支部、革命*人委员会(简称革委会)便是基层组织的三块基石,*支部是核心,团支部是堡垒,革委会是基础。革委会的职能条例有明确规定,主要任务是代表全连指战员发扬政治、*事、经济三大民主。政治民主是保护官兵的民主权利,*事民主是调动官兵的习武热情,经济民主是鉴督连队的收支开支。五六十年代,很少听到连队干部贪污,连长指导员搞特殊化,无非是多吃个猪耳朵猪舌头,就这事也得在*人大会上作检查。所以,连队*支部很重视团支部、革委会的建设。按有关条例规定,连队团支部书记和革委会主任由副指导员兼任。团支部副书记由全连团员民主选举战士团员担任;革委会副主任由全连*人大会民主选举战士担任。我入伍后分配在步兵二营四连四排60炮班当炮手,因为前面授枪闹过情绪,给连长的印象有瑕疵,下班后积极表现,总想挽回不良影响。个把月后副指导员找我谈话说:“连领导研究确定,提名你作团支部副书记和革委会副主任候选人,你要有思想准备,到时候得表示态度,各方面的表现也要走在全连新兵的前头”。我听了心里当然高兴,但还是谦虚了几句。副指导员接着说:“你在中学当过学生会主席、校团委宣传部长,分到连队这段时间大家反应也不错,连里领导提名你作候选人是有群众基础的”。当时部队没有差额选举这一说,在团员大会和*人大会上我的提名被大家鼓掌通过。连首长没有料到,他们作为骨干培养的我这个人不但是个炮筒子,肚子里藏不住话,有时候还顶撞干部,以致于最后不得不“挥泪斩马谡”。年夏季,是建国以来第一次从大专院校和在校高中生中征兵,我们连有好几位都是大二的学生。因为都是西安、宝鸡老乡,没几天就混熟了,谁结婚谁没结婚,谁有对象谁没对象,大家都了然于胸。有个新兵白天不好意思把对象照片拿出来看,夜里下哨回来,躺在被窝里打开电筒看,看着看着睡着了。天亮前连队演练紧急集合,这位战友一紧张,把正在梦中饱览对象芳容的事情忘了。打起背包跑出去时,各排列队完毕,他成了全连的“副班长”。10分钟后,连长检查完全连铺面出来讲评。这时候天已透亮,谁也没注意连长手里拿了一张照片。那时候连队一个排住一间大房子,两排通铺中间有一条走道,可容两个人并肩而过。铺板是楊木的,一张紧挨一张。窗户玻璃内侧糊几张报纸,里外不透气。30多人住在一起,晚上磨牙放屁说梦话此起彼伏,谁也不笑话谁。有个排长好出洋相,只要他夜里带哨查铺,第二天总能从他嘴里听到几个人的梦话。这些梦话千奇百怪,成为活跃连队生活的娱乐节目。但是,这一天站在全连面前的连长可不是说笑话的。他先对紧急集合演练作了几句肯定,话锋一转却说:“全连解散,整理内务,晚上看对象照片的人到连部找我!熄灯不睡觉,打着电筒看照片,第二天哪来精神搞训练。你那个对象长得也不咋的,怎么把你迷得神*颠倒,值得夜里抱在被窝里看!”连长讲完,把照片在队前晃了两晃,顺手装进上衣口袋。全连官兵面面相觑,等着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互相猜测谁夜里看对象的照片。我同班姓运的新战友,是西北政法学院的大二学生,连长讲完他在我耳边嘀咕:“这样讲诲辱人格!”我当时觉得连长说战士对象丑这话有点损人,但当着全连人的面,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全连解散后,一个蓝田籍的战士红着脸到连部去了。我们虽是同年入伍的陕西兵,但他至少大我两三岁,又不在一个排,相互不熟悉。看到他一脸羞愧的样子,我有些同情。便对一个老乡说:“团里有规定,连队干部星期六才能回家,上个星期三夜里我上哨,连长两点多不也回家了吗?怎么战士看看对象照片,非要在全连队前点名!”这几句话本来是我们俩人叨叨的,没想到几天后连长把我找去训斥:“你在背后说我的怪话已经不是自由主义了,给你扣个造谣生事的帽子也不是不可以的。我上星期三晚上回家是孩子发烧,给营值班室请过假。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是个骨干,说话口无遮拦!”连长语气很严肃,但却看不出恶意。面对连长的严历批评,我的“造谣生事”无法自证清白,只得悻悻离开。过了几天轮到我到食堂值日帮厨,正好夜里看照片的那个新兵同我搭班。他边和面边问我:“听说连长训你了?哎!我崴脚你受疼,对不起呀!”我说:“没怎么批评,说了几句提醒的话。”“连长这人不错,我去找他说我妈病重,对象住在我家照顾我妈。连长听后不但没批评我,还给了我5块钱,让我给对象买件衣服寄回去!说他犯了官僚主义错误,队前讲评说的那些浑话全部收回。”我听完一愣,正切红萝卜的菜刀差点切上手指头。“原来人家连长是刀子嘴豆腐心呀!看来我真的应该向连长道歉了!”事后没几天连长调走了,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连长调到哪里去了。应该说这次教训是深刻的,但我口无遮拦的毛病并没有真改,给连队提意见还是不会绕弯子,竹筒倒豆子——咋痛快咋来。年国家还没有从三年困难中走出来,包括我在内的新兵,许多人在家吃不饱肚子,参*既有立志报国的血性,也有当兵吃糧的观念,哪里会想到参*后还是吃不饱。当时的标准是每人每天一斤半口糧,玉米面占30%,小麦面和大米占70%。通常情况下早餐每人两个玉米发糕,一碗玉米粥;午餐晚餐每人各两个馒头,一碗胡辣汤或者一碗粥。伙食清淡,没有泔水喂猪,三餐饭很少见肉。逢年过节杀猪,战士们恨不得一人吃一块猪大腿。本来在营区就吃不饱,国庆节后我们营又被拉到温宿县七梁溪开荒。那是一块没有开垦过的处女地,原生态的甘草根长得被指头还粗,砍土曼砍三四下也不一定能砍断。劳动强度大,肚子吃不饱,有时候饿得坐在地上起不来。很多人10个指头缝全是血口子,砍土曼把子都被血染红了,每天上工时忍着疼痛活动手指,才能把砍土曼抡起来。我们团的前身是旅团,南泥湾大生产中受到过毛主席、朱总司令的表扬。这是激励我们完成开荒任务的强大动力,虽然不到收工就饿得眼冒金星,但没有一个人发一句牢骚。年底前半个多月,连队提出新口号:“争先锋当模范,提前回营过元旦!”开始大家都很开心,但从口号提出第二天,有的班提前一个多小时起床,摸黑到地里开荒。我的班长副班长都是甘肃籍老兵,见有的班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开荒,我们班便提前两个小时开荒,到后来有的班干脆4点钟起床下地。用今天的话说,“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任务是提前完成了,但累病了好几个,3个人还住进了团卫生队。年终总结时我在副指导员参加的班务会上发言:“战士不是高玉宝,你们干部为啥要学半夜鸡叫?我们是来保卫祖国的,不是扛长工的!”副指导员当场说:“那一阵子是有些操之过急,但群众积极性起来了,连里也不能泼凉水呀!你可以提意见,你把干部比作周扒皮是错误的!”我算是痛快了一下子,但却难受了3个月。因为我的口无遮拦,被上升到对现实不满的高度,连队没评上四好,我的团支部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也在分管共青团工作的团副政委宋良铭主持下被撤销了。当时,我已做好被开除团籍的准备。后来听说团政委于光调查后认为,我的说法不对,我讲的问题存在,保留团藉,处分决定不装档案,调整到3营另行分配。年3月,我被分配到3营营部通信排当战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我遇事不随波逐流,但口无遮拦的毛病还是改了不少。年3月11日于成都江汉路解甲楼戍疆琐忆之四——诬陷未必都能得逞随着法律的健全,法治的进步,国人的依法行为与时俱进。但道德观念深处的污垢还需要继续下功夫清理。最近,看了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曾彦修访谈录》,联想一些因诬陷被无辜治罪或因诬陷而自取其辱的案例,勾起了我对戍疆期间几起往事的回忆。诬陷,指伪造事实,以言语冤枉好人,污损他人的名誉;或是揑造罪状,伪造证据,加害于他人。作为一种社会消极现象,古今中外的诬陷案不计其数;因诬陷而受到法律的惩戒案亦不在少数。我国古代孙??遭庞涓诬陷致残,岳飞遭秦桧诬陷致死,就是千古冤案。而以所谓的“用小说反*”,用不存在的“*事俱乐部”整人,应该属于当代的诬陷大案。诬陷案在国外也不少见,以致莎士比亚在《奥塞罗》中,极其愤慨地诅咒旗官伊阿古的诬陷罪恶,为奥赛罗与苔丝狄蒙娜的感大放悲声。诬陷,是人性恶的意识见诸于行为的表现,历来为人性善的品格所不齿。为了惩恶扬善,匡正吏治民风,世界各国对诬陷他人的罪行都有惩戒法律。我国自秦汉以来,历代法律都有对诬告实行反坐的规定,即对诬告者按其所诬告他人之罪处以刑罚。如晋律张斐《律注》:“诬告谋反者反坐”。北魏律:“诸告事不实,以其罪罪之”。历代法律在严惩诬告的同时,还注意把控告别人犯罪不实,但不是出于故意的情况,即所谓“告不审”与故意诬告区别开来,对“告不审”的处罚通常是从轻的。我国刑法规定的诬告陷害罪,指故意捏造犯罪事实,作虚假告发,意图使他人受刑事处分的行为。刑法对于诬告者的处罚规定,参照所诬陷的罪行的性质、情节、后果和量刑标准给予刑事处分。我看过一些资料,十年动乱之前,我国社会的诬陷案件呈逐年下降的趋势。十年动乱期间,沉渣泛起,世风日下,诬告陷害成为司空见惯的现象。“八分钱,查半年”、“台上讲面子,台下使绊子”,就是当时的真实写照。此种经历我有亲身感受。第一次,因为*区某主要首长选拔秘书。年5月,*区一位主要首长的秘书升任宣传部副部长,五一节过后,首长要到南疆地区部队检查工作。司令部办公室吴副主任通知我随首长一起去南疆。临行前吴副主任特意找来首长的老秘书,一同向我交待出发前需要准备的资料,下部队需要注意的事项。我一一牢记。因为多次参与起草*区文件,首长虽认识我但没有单独接触过。出发前我请示首长要不要带保健医生?首长说不必要,只让警卫员带了些安眠药。首长在南疆*区一位领导陪同下,从喀什、阿图什、莎车、泽普、皮山到和田驻*,边现场捡查,边听取汇报,边即席讲话,直到返回乌鲁木齐,一路都很顺利。我与首长半个多月的接触,加深了相互了解,在和田*分区散布时,首长说他的祖籍也在陕西,我是他的小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从平时谈话中能感到首长对我的认可,作了给他当秘书的思想准备。回到*区机关,我抓紧起草首长向*区*委的调查报告。报告脱手后吴副主任告诉我,办公室领导考虑让你做外事秘书,你先去北京参加集训,其他事情回来再说。我不懂外语,为什么要我做外事秘书?吴副主任没有说,我不便多问,第二天即飞往北京,参加国防部外事局在师、坦克6师举办的外事干部培训班。我离开*区后,机关有些同志说,我没当成秘书是因为有人写信反映我的问题。说我在背后议论,这位首长由总后调到新疆*区,是在总后呆不住了。我听后感到可笑,觉得没必要回应这种无稽之谈。办公室领导却没有不了了之,经了解才知道,匿名信是我同科一位秘书写的。后来我当面对他说,总政分管干部工作的首长秘书,是我一墙之隔的邻居。首长从总后下来,是加强*区领导力量的。你编造背后议论首长给我栽脏,连你的名声也受到影响!对方的尴尬可想而知。后来我调任总政宣传部部长,登门看望已经离休的老首长。首长对我说,当时你没同告状的人闹翻是对头的,闹翻了影响反而不好。他转业了,你提升了,是非曲直一清二楚嘛!其实,这位首长对那次诬谄我的匿名信也很脑火。粉碎“四人帮”后,我写过一篇文章,说明“四人帮”“结帮”是为了“结*”,“结*”是为了“篡*”,“篡*”是为了“篡国”。文章旨在揭发“四人帮”一旦夺权,中国将要改变颜色的必然逻辑。没想到首长在一次讲话中借用这篇文章的大意,严历批评机关匿名诬告的现象,让大家提高警惕,匿名诬告的人是想把水搅浑,从中谋取好处。这次讲话之后,匿名诬告虽未绝迹,但明显有所收敛。第二次,因提拔我任高炮73师政委。年夏,参加国防部外事局培训回来,*区没有外事任务,我的主要时间是读书、起草文件、为首长写讲话。过了一年多,我先后任政治部政治工作研究科副科长、科长,年*区政治部为我记三等功一次。第二年由政研科长提升为组织部副部长。年5月,*区上报我升任高炮73师政委。在我毫不知情时,一位副秘书长向分管干部工作的副主任诬告我:“有人说你除了翻花名册,别的啥事也不干!”在副主任追问下,诬告者说这话是我说的。副主任信以为真,顿时勃然大怒,当即找政治部主任,坚决要求把提升我的报告撤回来。直到主任找我谈话时,我才知道组织确实是这样安排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败露后,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揑造假话打我小报告的人竟是我朝夕相处的同事。我自以为这个戴着眼镜,和人说话时不停揉搓双手,脸上满是谦卑表情的君子,原来是个十足的小人。*区*虽然没有撤回提升我的报告,但因为诬告耽误了一段时间,节骨眼上总政下达了冻结干部提升调动的指示。百万大裁*的预先号令吹响,提升我的报告不了了之。第三次,因我升任新疆*区政治部主任。年5月。乌鲁木齐*区与兰州*区合并,我被任命为新的兰州*区宣传部长。年5月3日,总部首长带工作组到兰州*区,组织新老班子交接。傅全有接替前任司令员,曹芃生接替前任政治委员。在谈到年轻干部培养时,前任司令向*委首长长建议,屈全绳在宣传部当了5年部长,我们打算放到南疆*区政治部当副主任锻练几年,这样有利于他今后的发展。总部首长说,如果*区有这个打算,不如把他交给总政安排。他的文章已经引起理论界重视,*区领导先看看那几篇文章,再考虑如何安排他的工作。总部首长所说的文章,是总政办公厅政研室主任吴秀荣推荐的。其中《关于商品经济条件下思想政治工作若干问题的思考》《国际敌对势力推行“和平演变”战略是社会主义国家面临的主要威胁》《共产*员必须在思想上政治上同*中央保持一致》等文章,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拨乱反正的作用。后来我与刘红松合作,由知识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和平演变战略及其对策》;我与南远景合作,由国防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今天重读虽然有失深刻,但当时确实在*内外产生了积极影响。5月1日晚饭前,我接到电话,说首长要当面给我作指示。我放下电话,一路小跑到西北宾馆。总部首长在新老班子和工作组成员陪同下,正准备到6号院吃晚饭。首长见我站在不远处敬礼,招手让我过去问道,你那个反和平演变的书快出来了吧?到时候给吴秀荣送几本。不等我回答又接着说,上边想给农民编一本政治常识,我把这事揽过来了。几个同志建议由你牵头,编写人员由你挑选,经费由总部保障。我当即表示全力以赴,按时完成首长交给的任务。由于只顾着听首长作指示,没有注意前面有人照相录像。新老班子成员和工作组成员在20多米外站着,照相机、摄像机前只有首长同我两个人。走到6号院门口,服务员已经在宴会大厅外列队迎候,我见状连忙告退。工作组离开后,我由宣传部长调任组织部长。傅司令同我个别谈心,鼓励我放下包袱。曹政委带着我下部队蹲点,零距离考察我的素质。年5月,*区*委上报*委,由我担任降格后的新疆*区政治部主任。虽然这个主任是副*职务,但瘦倒的骆驼比马大。除了干部的任免权限缩小以外,政治工作的范围和任务与合并前的大*区没有多大变化。新疆*区领导班子调整时,总政治部于永波副主任和兰州*区傅全有司令员在乌鲁木齐同我谈话,勉励我放开胆子,挑好担子,迈好步子,不出乱子。这些指示我至今记忆犹新。我正式上班后,总政纪检部彭部长打工作开局不要过急,免得有人再告状!我问:这次回新疆也有人告状?彭部长说:不光有匿名信,还有你同总部那位领导的录像和合影,说你是抱着他的大腿爬上去的。我问彭部长:你对这事怎么看?彭部长说:身端不怕影子斜!把我换成你,我也得跑步前进!总部首长叫你去,你敢不去?一场匿名诬陷的闹剧就这样收场了。鲁迅语录:“捣*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来无有。”我被几次捣*,最终没有在“*”前倒下,总算长了一点常识:捣*人最擅长的手法,就是让信任你的上级知道,你恰恰是在背后或暗中攻讦他的人。这是经验还是教训?我以为两重意思都在其中。年3月18日于成都江汉路解甲楼年3月19日上传福春工作室。老首长告诉我,他的回忆文章未完,待续。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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