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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2 14: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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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青春记忆

——读*的长篇小说《西行记》

●罗基础

*是文学大家,是新疆文学的一面旗帜,他曾与杨牧、章德益一道成为新边塞诗人的领*人物,年,获得全国第二届新诗(诗集)奖。后来,在散文方面独树一帜,以雄健的笔力传达西部精神,获得广泛赞誉。年,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

有人说,*与余秋雨是代表中国南北方的散文大家,并有“南余北周”之说。

年,*在《当代》杂志发表了长篇小说《西行记》。我在拿到杂志的第一时间,便急切地拜读起来,并带着这篇《西行记》向东出发,开始了近一个月的自驾游。可以说,我是带着《西行记》东游的。我希望这篇小说使我的旅途更丰富,给我的文学家园增添新的苗木花卉。在途中,我对这篇小说进行了反复研读咀嚼,读出了感慨,嚼出了味道,收获颇多。

这部小说反映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学生姬书藤在喀什的工作、生活和情感经历。小说没有完整地展现一个人的命运,只是截取了姬书藤在喀什的八年生活,一段青春记忆,描述了那个时代年轻人的青春、理想和工作、生活。同时,向读者打开了一幅南疆风土人情的画卷。

小说里有姬书藤的青春迷惘和思索,有他的同事、同学和朋友对他的影响,有当地的风景和风土人情引发的感触,以及优美的散文式情景描摹。

青春期的迷惘和思索

年,姬书藤大学毕业分到了喀什。初到喀什,他感觉“混沌世界,一片汪洋,扁舟一叶,蓑衣无桨”,只能随之飘荡。甚至在享受了新婚之乐后,他的混沌状态仍然没有改变。他时常坐在那里发呆,“像老僧人入定,眼神空茫,仿佛深陷于现实之外的另一个空间里”;有时他“口中念念有词,但含糊不清;有时会独自大笑,跌回现在当下”。他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方面他完全清醒地活在现实中,另一方面他活在一个别人无从窥视的虚拟环境中,活在想象中。

为什么会这样?

一方面是社会现实和家境的因素。他父亲因历史问题从行政十四级干部削职为民,下放至农村。而他本人,大学上了一年便参加文革。文革后期又到部队农场接受教育一年,年春天被分配到了“一个比偏远更偏远比艰苦更艰苦的地方”——英吉沙县。

后来,他因为乒乓球打得好,调到了喀什地区体委当乒乓球教练,再后来因为一篇调查报告调到了地区团委当秘书。机关的生活平淡如水,没有浪花,整日与权利、制度打交道,与人周旋。作为一个家道败落、命运不济的落魄书生,在那个年代里,他总希望从灵*深处找到自我肯定的依据,找到自信。

另一方面是自然环境因素。他与同学哈皮(柳司理)从乌鲁木齐坐班车到喀什,走了一个星期,越走越荒凉。在戈壁滩上男左女右就地方便,在有臭虫的房间里过夜,其间还遇到了沙尘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他感到仿佛是世界末日。

到喀什后,哈皮去了阿图什,他分到了英吉沙,他想不通。后来因为他曾在省兵乓球队待过,便暂时留在地区体委当教练。那时,他觉得“喀什噶尔是个倔老头,眼神固执无光,沉默不语,没有表情,你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对这里,他有一种恐惧感。

其实,看似混沌状态下的他,有时在思索。

他思索人生和文学。他的人生在平淡中也有过波折,甚至差点儿受处分。有一段时间天天写检查,字数可与一部长篇小说相比,精神的压抑让他像蛇一样全身蜕皮。他的文学创作只是在工作之余偷偷写着那些“破诗烂小说”,没有一篇发表。但他坚信“人是靠思想站立着的”,精神的站立者是文人。他一直在工作与文学之间徘徊,在思索中前行。他不屑于眼前的苟且,内心向往诗和远方,因为他知道,眼前世俗的东西与一无所有没什么两样,他期待的是未来。当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些磨炼和思索,都是社会经验的积累,都是文学养料的积累。

春天终于到了,他的短篇小说《蛇牌撸子》终于在《新疆文艺》发表了,他的诗《对衰老的回答》受到了大文豪曹禺的赞誉,并在新疆千人大会上朗读。不久,父亲落实了政策,恢复了*籍,他成为预备*员,特招进了新疆*区文艺创作组。

八年后又回到了出发点。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最后一年,他走在乌鲁木齐的一条街上,边走边想:一个时代结束的帷幕正在落下,没有伤感,也不曾留恋,厌恶的那个时代已在身后,眼前即将到来的八十年代,才是他需要的人生。

青春里那些走过的人

每个人的青春都不是一个人独自走过的,一定有人结伴同行,或相互搀扶、相互照亮;或论剑挑战、和而不同。

在工作上,对姬书藤影响最大的人是成志敏。这个人民大学的高材生,被姬书藤称为“机关油子”“政治动物”,是姬书藤的直接领导,两人几乎天天见面。虽然他俩一直在暗中较劲儿,互相揶揄,但在与成志敏的论战中,他知道了如何为人处世,如何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如何处理棘手的问题;他明白了搞文学的人“用鼻子判断对方气味对不对”,搞政治的人“用心思琢磨对方路数对不对”;他懂得了政治是一种暗藏的经验和智慧,一种特殊的胆略和隐忍力;他知道了如何从细节上观察和判断一个人的格局大小和仕途道路的长短。

在成志敏的帮助下,他以全票通过加入了*组织,两人成了朋友。此外,他在南疆的同学哈皮、司马义、王镰、鱼姗姗对他的工作和生活给了很大帮助,哈皮和王镰的入*更是激发了他的斗志,哈皮和司马义的不断进步对他有一定影响。

在文学方面,对他帮助最大的人是屈铭。这个延安鲁艺毕业的三八式老干部,从行政十二级的将*降到十八级的公社挂名副社长虚职。虽然他是个不会打仗的*人、没有出过作品的作家,但他的书籍之多是当时少有的,他的文学理论和有关写作的观点是当地独有的。姬书藤在与屈铭的接触中,得到了文学的滋养,受到了鼓舞。

在生活中,最主要的人当然是庄延,他的妻子。这个认为他“风流倜傥”、主动追求他的高干子女,在生活、工作、文学以及工作调动上,给予了他极大支持。

另外,姬书藤的青春里路过的还有程墙,一个文革的殉葬品,他在关键时刻帮了姬书藤一把。还有他的邻居陈小柠,那个歌声如竹片敲青花瓷、如细雨打屋檐瓦的少妇,那个在阳光下露着白皙玉腿的美女,那个在关键时刻提醒他的好人。

青春里的风景和风土人情

在姬书藤的青春里路过的,还有喀什的风景和风土人情。

第一是喀什的颜色。在姬书藤看来,喀什是土黄色的。居民区、旧城墙、街巷和马路以及树叶都是土黄色的。只有吐曼河水是浑红色的。

第二是沙漠。姬书藤感觉到沙漠的外表是母性的,但性格却是雄性的,暴躁、干燥、躁动,具有进攻性、扩张性,丝毫也不肯安定。

第三是喀什的街道。在一条大街上,他看见制铜壶的匠人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铜器,如节奏鲜明的摇滚乐,而旁边卖热瓦普、艾捷克和手鼓的乐器店铺却毫无声响,静候买主。他暗自发笑:这就是维吾尔人的一种幽默吧!该响的不响,不该响的乱响,仿佛整条街上都有阿凡提的影子。

第四是进城的农民。在城乡结合部,他看见进城的农民光着脚走在土路上,脖子上挂着一双靴子,肩头搭着褡裢。快入城时,在路边的渠沟里冲洗一下脚,然后蹬上靴子迈步进城。当地农民的朴素形象跃然纸上。

第五是一个醉汉的一堂课。“揪!打哇挤旁子曲,哇民哈局(走!到我的房子去,我们喝酒)!”这是醉汉阿不都克里木在大街上的邀请。在他家,他俩就着凉拌洋葱、西红柿、甜辣椒和小苹果继续喝酒,听阿不都克里木自弹自唱:爱情是什么?是两个青年的春天。

多么新鲜的比喻!

还有莎车的黄色蘑菇云,昆仑山下的叶城,塔克拉玛干沙漠旁的麦盖提,水质恶劣的伽师,盐碱滩巴楚等等,每个地方的风景各异,但村民的朴实是一样的。他们待上级如帝王,这让姬书藤不禁心生愧疚,他感叹:“我也许一眼能看透乌鲁木齐的五脏六腑,却永远也读不懂喀什噶尔那双迷蒙的眼睛。”

在这段青春里,他在心里种下了喀什噶尔情结,以至于他女儿的乳名叫“布伦齐(维吾尔语“第一”之意)”。

在这部小说里,我们可以找到*本人的影子,比如*曾在年获得乌鲁木齐市大学生兵乓球赛冠*。他曾对同学、友人朱建新说:“少年不识人间事,错把乒乓当地球。”又如,*的岳父是高干,曾经有个叫叶文富的诗人不服气,说他娶了一个将*的女儿。又如,*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喀什,写诗出名后,年在喀什地区团委特招入伍。这几点与书中人物基本相同。可以说,这部长篇有一点儿自传性质。其实,如果读过了《一个人和新疆:*口述自传》,便可知其中的相似度。

这部小说采取了掐头去尾的写作手法,描写了姬书藤在喀什的八年青春岁月,也许是作者本人的亲历,也许是别人的故事,写到年就戛然而止了,给读者留下了对姬书藤的希冀和想象的空间。

当然,任何小说都有瑕疵,也许作者多年写诗、写散文的缘故吧,小说的跳跃性比较大,个别地方如果对人物、故事的叙述进行适当补充和精简会更好。另外,书中的阿不都克里木没有继续写下去,有点儿遗憾。屈铭从行政十二级一下子降到了十八级没有说清楚。

总体来看,小说展现了大家风范,通过姬书藤等大学生在南疆的工作和生活,把新疆少数民族地区的风土人情和那个时代的人情世故呈现在了读者面前。小说看似描述的是姬书藤的生活轨迹,背后却是深层次地挖掘了人生的意义。我最推崇的是情感如行云流水的自然流淌,字词似大工匠卯榫的精准讲究,透过字里行间,能闻到淡淡的诗文韵味,能感受到南疆喀什等地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气息,读后耳目一新,淋漓酣畅。在读这篇小说的过程中,能明显感触到渗透其中的意蕴之美,是一种美的享受。

小说里许多充满散文情调的优美短句令人难忘,值得反复诵读、玩味。

“那个春天的天气阴郁愁苦,灰色云层,看起来又腻又黏。像一块脏抹布,散发着霉味儿。地面上一些积雪化了,另一些还堆着。化了的地方,一片泥泞。略高处拱出几块干地,看起来就像长了牛皮癣的皮肤,让人恶心。周围的行人稀稀拉拉,衣衫昏暗,面无表情,低着头,寻找路边上可以下脚的地方,像几只迟疑的老鼠,时走时跳。一切都暗合并增强了愁苦绝望的心境,那个年的春天。”

“沙漠里的风暴好像是从云里降落下来的,它像掠食动物那样先是藏在云里,它推着云层慢慢靠近、移动,它把那些云染得浑黃,像打碎的蛋黄一样。然后,狂风从云端跳下来,一落地,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一片混沌,立即给你端上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喀什噶尔这座城,整体是土黄色的。这种离海很远离沙漠很近的小城,一年下不了几场雨,非常干燥;拥挤的居民区,全是用土坯和木材组成一片土黄色。街巷间,马路上永远落着一层黄土,只要一辆汽车开过去,空中就会弥漫起经久不散的黄尘。城边有座七里桥,桥下的吐曼河水是浑红色的,它不像河水,像是日夜流淌的泥浆。那些旧城墙,染着岁月的沧桑,比黄土还黄;还有那些勉强像树的树,所有的树叶上无一幸免地落着一层沙土,半绿半黄,看着苍老。”

“所谓旧城区,屋似峰房,路如织网,土木建筑,一片浑黄。看起来一家和一家挤挤挨挨,几乎是无缝对接;空中搭桥,房上有房,甚至房顶上有走廊,有花圃,有厕所。这些房屋连成一片似乎没有尽头,岁月沧桑给它们蒙上了一层古旧的面纱,几分昏暗,几分神秘,对不熟悉的人还隐藏着几分恐惧。”

从这些语句中可以感受到作者的文字驾驭能力之高,叙述手法之老到,同时语言表达有哲理、有情感、有张力,忍不住要反复读几遍。

编辑|朱新文

编审|马静

中国石油独山子石化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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